奇情寐语第一部

作者:半明半寐等

在我观察他的同时,邵驹也在观察我,我们互相打量了半晌,随后,我推给他一个牛皮纸袋。

那里面是我在姐姐死后便着手搜集的简报、照片和资料,与此同时,还有一本红色的定期存折,里面有二十万元。

每分钱都是姐姐赚的。从当医学院学生开始,她就有攒钱的习惯,她的收入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高,刨除吃穿嚼用,能省下这么一笔钱,我觉得堪称奇迹。

这是她为我存的教育费,她从来对我都忧心忡忡,总是担心我有朝一日衣食无着,她老强调说我必须学点儿什么。

她一定没想到,这笔钱最后的用途竟然是在这事上。

“章小姐,你想证明周荣斌在你姐姐生前犯了重婚罪?”邵驹笑了,但他的笑意中带了明显的敷衍,“没用的,你姐已经死了,周荣斌当初的小三现在已经明媒正娶,这事翻出来又有什么意思?我说你一个残疾,不,一个小姑娘攒点儿钱不容易,赶紧收起来吧啊。”

我摇摇头。

“那是什么事?”邵驹笑嘻嘻地问,“你不会是想证明周荣斌现在的那个儿子不是他的种吧?”

他口气中的调侃让我很不喜欢,我飞快写下:谋杀案,我姐姐死于谋杀。

邵驹脸上的笑收了回去,他有些惊愕地看着我。

我用力地写着:车祸是人为的!

是的,车祸是人为的。刹车或者油箱一定被人动过手脚。姐姐一死,最大的受益人便是周荣斌与他新娶的太太,要说他们跟这事没关系,我绝对不相信。

可那起车祸早已盖棺定论为交通意外,我手上没有任何证据,我有的只是我相信姐姐死得冤。

然而我相信又有什么用?在这件事上,所有的同情早已烟消云散,人们通常只会佯装悲痛地对我说一句“真可怜”或“真遗憾”,没人会有耐性听一个哑巴“说”她的怀疑。

眼前名为邵驹的私家侦探沉吟片刻后,果断地摆手说:“不好意思,章小姐,我不是执法人员,你要击鼓鸣冤得上公安局,实在不行,你哪怕找报社媒体、上网挂微博都成。我这里,说白了就是一个帮人盯梢赚点儿小钱的地儿,你这么大的事,我真帮不上忙。”

我早料到他会如此,遂安静地把存折推到他眼前。

邵驹表情有些尴尬,笑着说:“章小姐,我不缺这点儿钱……”

他还没说完,我又低头从包包里掏出一份房产证,压到存折上。

那是我已故的父母亲留下的唯一值钱的东西,他们那代人赶上了集体分房的好时光。照这个城市日新月异的房价,这套位于老城区的商品房若脱手,价格当在一百五十万元以上。

邵驹的眉毛终于不自觉地跳了下。

我冷漠地注视着他,我知道今天的物质筹码已经给得够多,接下来需要加点儿情感筹码了。于是我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,眼眶立即泛红。我从来就知道我的相貌与泪眼婆娑这种示弱的表情出奇地相配。那是属于女性范畴的柔弱无助,再加上我是个哑巴,这种悲苦便显得越发有根有据,它还可能顷刻间将邵驹置于施加援手的强势一方——我想,这大概能满足他的男性虚荣心。

邵驹果然不自觉地目光转柔,尽管他脸上还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,可我知道此人的心理防线已经松动。我再接再厉,眼巴巴地看着他,拿笔在纸上飞快地写:我只有一个姐姐,我不能看着她不明不白地死去,邵先生,求求你。

我来之前调查过邵驹这个人,我知道他来自小城市,是家中长子,从小没少代替父母照顾和管教下面的弟妹,他很重手足之情。

邵驹看到我写的东西,禁不住动容了,他退去油滑的笑脸,换上正经的口气说:“章小姐,这不是钱的问题,而是你要我做的事不在我们侦探社的服务范围内。这样好不好,我在市刑警大队也有战友,我托人帮你问问,看看能不能重新立案……”

我“啪”的一下合上本子打断他,垂下眼睑,狠狠咬了下唇,让眼泪刷地流下来。然后我抬起眼看他,重新翻开笔记本,用笔写道:他们会相信一个哑巴吗?

邵驹为难地皱眉,想了想,还是摇摇头。

我流下眼泪,却飞快地用手背擦掉。我不再纠缠不休,站起来,把桌上的东西收入背包,然后朝他微微鞠躬,快步转身离开。

我数着我的脚步,我想我不能走得太快,可也不能走得太慢,我在心里计算着时间。就在我快走出侦探公司所在的小区时,身后传来邵驹的声音:“哎,章小姐,等一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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