奇情寐语第一部

作者:半明半寐等

她只想听他弹琵琶,她给他跳舞,或者做那件事,这两件事都是属于阿瑟的,所以她毫无吝惜。可是薛浑总想探听她的身世,她兴致好时就编造一个凄楚哀婉的故事,乱世里这样的故事遍地皆是,骗他几声哀叹轻而易举。有时编过了头,今日说的和昨日说的相互矛盾,薛浑提醒她时,她就编造个新的谎言把之前的两个谎言糅在一起。

她想:若是换作十四五岁的晋康郡主,薛浑的温润如玉,也许还是可以打动她的。可惜太迟了,她见识过太彻底的儒雅和太彻底的放荡,薛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,上不得吉祥天,入不得泥犁狱,只是浊世中的一个寻常人,他不足以救赎和修补她。所以薛浑想纳她为妾时,她总是拒绝,她晚上还是要回到节度使司去,她丢不下那尊贵的公主,亦如她丢不下这卑贱的阿瑟。

她已经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几个人了,她是大唐的公主,是薛浑的外室,是酒肆中的舞女,是父母亡于战乱的孤儿,是夫君喜新厌旧的弃妇,她在这些故事里自怜怜人,扮演这些角色如鱼得水忘乎所以。

墙有茨,不可束也。中冓之言,不可读也。所可读也,言之辱也。

她不知道真相是如何像蔓草一样,从酒肆舞榭中攀爬出去,攀爬进节度使司,攀爬进张克礼的耳朵。驸马都尉张克礼带着义武军的牙将闯入薛浑家时,她正在跳舞,薛浑痴傻地抱着琵琶,现在他面上的神情,与酒肆中的那些商客一样了。

已经变为襄阳公主的阿瑟鄙夷地朝薛浑一笑,道:“接着弹呀!”薛浑望着张克礼的腰刀,抖成了秋风中的落叶。

天地再一次用冷漠的寂静席卷了她,无妨,这寂静便是她的来处。她含着沉醉的微笑翩然起舞,边舞边将衣衫脱下,展示出她软玉一般的身躯。是不是《柘枝》,是不是玉环,又有什么关系,她闭上双目,铺天盖地都充盈着那浓郁的檀香。前尘若梦,苦海无边,她看不到蓬莱,仍然可借一支舞傲立于冥川波涛之上,这便是她领悟的空不异色。

羞愤欲死的张克礼将公主的恣纵上奏天子,天子震怒,囚公主于禁中。薛浑等与公主私通之人,一律杖八十流放瘴疠之地。薛浑贫病死于崖州时,都未曾想明白,那云端里的公主是如何化身为舞姬,与他歌舞共枕了数个年头。锁骨菩萨慈悲喜舍,世俗之欲,无不徇焉。而她却是魔女,是特利悉那、是罗蒂、是罗伽,所过之处,欲海横流,寸草不生。

数年后,诗人张祜作《玉环琵琶》诗传世:

“宫楼一曲琵琶声,满眼云山是去程。回顾段师非汝意,玉环休把恨分明。”

 

明月照山川

文/藤萍

 

黄隼是一个贼。

他今年十七,却已是个老贼,这世上但凡有钱的地儿,他几乎都摸过。

今夜他要偷的,是一间小庙。

月照山川,星满苍穹,夜深人静之时,黄隼的手慢慢探向小庙庙柱上挂着的那个香火罐子。

突然间,后院传来了“嗒”的一声微响,黄隼的手指立刻静止了下来——有人。

他上了屋梁,利落地藏好,就在后院发出微响的时候,殿门外突然也传来了声音。

“吱呀”一声殿门大开,一个淡蓝衣裳的少妇被一个粗犷汉子推进了大殿。

“……你说你把那东西捐进了庙里?老子现在给你机会,找出来,饶你不死!”那汉子一把大刀架在少妇颈上。那少妇脸色苍白:“小女子并非江湖中人,当初只因被相公所救,以身相许,并不知道什么宝物的下落!”

“放屁!柳是林怎么可能不把宝贝留给他儿子?乖乖把东西交出来,否则老子先杀了你儿子,再杀了你,让你一家在地下团圆!”

“金鳞狂客”柳是林?黄隼恍然,柳是林号称江湖第一怪客,武功绝高,易容术天下无双,他曾从皇宫中盗得当今皇上寿宴之上的八样至宝,其中有一样洗髓针,用此针刺遍奇经八脉就能帮助练武之人打通经脉,进入练武的另一境界。但这人脾气冷傲,犹如冰雪,八年前得急症死了,临死前居然还娶了老婆生了儿子,也是当时武林一件奇事。

那女子摇了摇头:“我怎知大师将那东西收到何处去了?”大汉大怒,扬起手掌就待一个耳光打去,骤然“啪”的一声闷响,一物自殿内飞出,贯入大汉胸口,那大汉喉头呃呃作响,挣扎了两下,就此不动了。

那女子退了一步,只见鲜血蜿蜒一地,贯入那大汉胸口的东西是一柄短剑。血腥气在大雄宝殿内蔓延,有人开口说话了,语调沉稳冷静:“嫂子受惊了,少良来迟,还请嫂子恕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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