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照青衫冷

作者:梓涵

  一
  不日后赤国终于安定,萧骋在一片颂扬声中称帝,改国号为景元。
  同日萧凛在被囚禁后殿服毒自尽,据说死前在地上沾血写了个斗大的晏字,宫人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擦拭干净。
  
  这一切仿似都和乾靖宫里养病的晏青衫无关,他每日里按时起身落睡,话也不多半句,端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。
  萧骋是在称帝后第四日才得了空隙,来时便说今日谁都不见,要在乾靖宫好好歇它一天。
  进门时晏青衫还没起身,裹着床被睡在桌脚,梦里也微微蹙眉。
  还是这般倔强,还是如何也不肯沾床。
  萧骋摇头,在他身侧席地坐了,拿手指抚开他眉头,一下又一下。
  依稀里那眉头开了又皱,大约抚到两百下时萧骋支不住困意,在原地里学起了鸡啄米。
  
  醒来时人已在床上,鞋袜脱了盖着锦被,床下晏青衫正跪地候他醒来。
  “圣上。”一地宫人俯首,齐声称颂他全新名号。
  不知为什么,他只觉得这声音里缺乏热力透着疏离。
  “都起来吧。”他扬手。
  宫人瞬时退了个干净,地上晏青衫想要起身,奈何关节僵硬动弹不得,只好将手紧吊住了床闱,握到手指煞白青筋尽露。
  萧骋伸手握住他肘,一把将他托了起身,也顺势将他拽了跌坐床沿。
  两人脸颊顿时贴近,可以清楚听闻彼此心跳和呼吸,缓缓的萧骋掌心中涌起一股热力,隔着层衣衫燃烧撩动晏青衫身体。
  “青衫。”萧骋哑唤,呼吸急迫意乱情迷。
  那欲念吞吐之间他将手探入了对面衣衫,顺着背脊一路下滑,似一脉沿途燃烧的火焰。
  然而火焰下的身躯却是冰凉的,冰凉的还有他耳侧晏青衫那双眼眸。
  不外如此。
  那冷寂眼色里仿佛盛着这声叹息。
  不外如此,恩客恶客,到头来不外如此。
  这叹息他当然不曾发了出口,可背上那只游走的手却渐渐冷却了,渐渐的放缓了步伐。
  “痛不痛?”那手指划过他背上最深最长一道伤痕,正幽幽问他。
  伤痕由左肩贯穿而下,一直蔓延到腰间,有约莫半指之深。
  记得这是由枚不曾开刃的长剑贯力劈成,几乎将他脊骨劈断,理由是他如此倔强,承欢时不肯张开双目看客人一眼。
  “不痛了,早不痛了。”他吸口气,努力抑制语声中的颤抖。
  “所以你恨他是吧?”萧凛将他衣衫系好:“恨到要他死。”
  
  “是。”晏青衫回应,将身退后就地长跪:“是青衫差人在萧凛茶饭里落了毒,还请圣上发落处置。”
  言语间如此冰冷,就如同他身上衫子那亘古不变的凝冻青色,于生于死于一切都不再挂记。
  “处置你?”萧骋扬眉苦笑:“我如何处置你青衫?我不过是你手里任你把玩一枚棋子。”
  “圣上。”晏青衫垂首,那脸颊终于是流过一抹愧色。
  “起来吧。”萧骋抬手:“我相信你,相信你于我也有些许真心。”
  “是。”晏青衫起身,颇是挣扎费力。
  然后两人就在原地对持,拿热切爱意和不灭冷寂。
  最终萧骋落下阵来,一握他肩转身别去。
  
  只不过盏茶功夫乾靖宫便迎来圣旨,由内侍总管握着,道是晏青衫不必跪地接旨。
  而那圣旨上所说的也是这句。
  ――自即日后,晏青衫特立礼法之外,包括圣上在内,再不需向任何人屈膝行礼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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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旨意本只是道宫内密旨,可不消数日便传得朝野上下人尽皆知,一时满朝哗然。
  举天之下,幽幽众口。
  是非流传的久了,也就慢慢失却了原来颜色。
  赤国人开始传言说是皇宫里住着只妖媚,原先专做那□□之事是个□□,现下更是极尽谄媚,将好端端的一个圣主迷的失了本性。
  妖媚自是人人都恨的,于是晏青衫俨然出现在每个孩子惊恐的夜里。
  “嫌弃读书辛苦?”做父母总是指着孩子额角:“那好,以后你便穿上青衫,抢娼妓饭碗便是。”
  这般流年似水,数月后更是发展到举国谈青衫色变,赤橙黄绿蓝紫,自此满巷无青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