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照青衫冷

作者:梓涵

    第二日早起时分晏青衫开始发寒,高烧退了又起,他在锦被内止不住的颤抖,象片即将离枝的秋叶。

    直到入夜时,他才发现自己腰膝酸软,好似也才高烧一场。

    “去休息吧。”床间晏青衫察觉到他疲态,撑起身子缓缓发了话。

    萧骋不应,只是掖他被角,将每个漏风处都仔细掖好。

    “我枉为一朝之君。”许久后他才道,眼圈有些微红:“连你周全也回护不了⋯⋯”

    “算了。”晏青衫垂首,唇齿仍是止不住的颤抖,便连两个字说来也甚是艰难。

    萧骋立身上前拥住了他,双手摩挲他四肢关节,每一下都恰巧揉在痛处。

    “你睡吧。”他在他耳侧低语:“若是痛了便叫,不必强忍,更不要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。”

    晏青衫应了声是,紧接着头脑昏沉只得躺下。萧骋脱了衣衫在他身旁拥住他,双手下探紧紧握住了他冰凉双足。

    晏青衫心间想的是他并不需要倚靠任何人怀抱,可那胸膛是如此温暖赤诚,入梦后他身子不由自主贴了过去,隔着层薄薄衣衫,他骨里的寒意渐渐被热怀捂散,旧创处的疼痛也减了,那一梦是睡的从未有过的香甜。

    到黎明时分他张开左臂,下意识里拥住了萧骋颈项。

    他终于肯放下执妄和倔强,稍稍软弱片刻,可惜的却只是在梦里。

    “喂喂喂,你可别死呀!”

    大清早院里便响起锦瑟的阔嗓门,中气十足把萧骋的好梦扰了。

    正好素心在门外请早,萧骋干脆宣她进来,问她门外到底是怎么了。

    她进了门,端着炭盆奏禀:“那梁思昨起在门外跪了一天一夜,说是要圣上饶他满门族人性命,这会子体力不支晕了。”

    “荒唐!”萧骋起身拂袖:“他还敢来说情,真正是活腻了吗?”

    “他敢来说情,倒说明他还有些情义。”床间晏青衫不疾不徐发了话:“他武艺在梁宇之上,昨夜要制服梁宇本不在话下,可他成心相让,这才被梁宇击伤。如今这等重情重义的痴人倒也不多了,除却圣上,我还真只见过他这一个。”

    “是吗?”萧骋闻言有些动容,怒意一刻间就去了大半。

    “记着添炭时不要过猛。”他转身吩咐素心:“我去去就回,你好生服侍晏公子。”

    言毕他推门而出,素心开始蹲在盆前吹火添炭,神态专注并不瞧晏青衫一眼。

    “你都知道是不是?昨夜出门时就知道这是个套,对不对?”

    炭火开始旺盛时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,头不抬却显然是说于晏青衫听的。

    “你多心了。”

    晏青衫应,将左手伸出在盆前烤火。

    “冷肚冷肠的素心怎么会劝公子前去祭祖,这不合逻辑,所以当下你就明白了。你那眼色我看的很分明。”

    素心继续拨着炭火,却终于是抬了头紧盯晏青衫神色。

    “一贯城府深沉的静王怎么会贪欢犯险,而他身边又怎么会恰恰有个自己人。”她一口气越说越快:“这个局破绽太多,主子以为能骗过公子,那未免是把公子低看了。”

    “他不曾低看我。”晏青衫怔了怔,伸手扶住额头:“他只是吃准我不会说破。梁宇性情容易反复,把他除了扶可靠之人上马,这没有错。”

    “可你不恨他使这种法子吗?”素心急急追了一句。

    “只要快而稳当,使什么法子有什么要紧?”晏青衫神色淡淡,从床间掏出随身酒壶来:“狠辣决断,这本是乱世之君该有的气度。七爷所缺的正是这点,他这人太重情义,我看梁思这出戏唱完,事也就该成了。”

    果然,不过是两口酒的功夫,门外就传来萧骋舒朗声音:“你的确和你义父不同。好,我就饶了你满门性命。你这就代替你义父前去兖州,准备负责城关建造吧。”

    是个大好消息,可门内晏青衫却毫无喜色,只是对着壶酒喝了一口又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