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照青衫冷

作者:梓涵


  锦瑟说了信中大意,然后将信合拢,依旧贴胸放着。
  之后她转身,从案上拿来只铜镜,要萧骋照照自己样貌。
  铜镜里那人窄颚淡眉,竟是十分清秀,完完全全是另外一副脸孔。
  萧骋浑身一松,只觉得心间那团死灰又开始燃烧,烧的他胸口隐隐作痛。
  什么都安排好了,诈死,去路,甚至是易容。
  那冷色之下到底有多少秘密。
  又还有什么秘密是他承担不起。
  
  “不可以分担吗?”萧骋终于忍不住开口,支住额头辗转反侧:“是不是就真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分享他的秘密!”
  “那么你预备怎么办?”他抬起了头,望住锦瑟:“预备听他吩咐吗?”
  “孔融让梨!” 锦瑟开了口回答,却是风马牛不相及。
  “早先他把我赶来沧州,却原来是把你当了一只梨子,非要让给我。”她跟上解释,倒端的是形象万分。
  “可是你根本不是只梨呀!”她左右绕住萧骋打量:“那么我为什么又要听他的。”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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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你故事讲的最烂。总是什么呆子孔融,大梨不吃吃小梨,真正是脑子有病!”
  夜里晏青衫突然梦到锦瑟这句老话,不由的笑了,从梦里即时惊醒。
  想坐起身,却是有些吃力,他拥住被褥,等骨节里寒意稍稍退减。
  半月前吃完了最后一颗定风丸,自此后行动日渐不便。
  那倒真是味好药,虽然会严重败坏肠胃,但至少可以叫他行动自如。
  记得是从那个江湖人手里买来,小小一瓶,却花了千两白银。
  那江湖人还声称自己擅长五行八卦,所谓遁地易容无所不能,口气比天还大。
  于是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考量,以外出买醉为名,考量这定风丸的效用和那人话里真假。
  药效的确不错,虽则副作用很大。真假却是万难确认,虽然听来他在江湖上也略有薄名。
  那么他也只好赌这一记,因为烽火越烧越近。
  三十万两,换那人在梨树之下挖通坑道,最终将萧骋易容运至沧州。
  
  没有人怀疑他在奉署殿唱的那出戏。
  那样绝情绝义一出戏,素心信了,那么贺兰珏就也该信了。
  一切如意料中进行,他所能把控的,也只是亲眼看到棺木落在预定位置而已。
  之后命运便听从天意吧。
  包括萧骋,也包括他自己。
  
  窗外这时已有些微亮,戏班里的花旦最是刻苦,已经在吊嗓练功。
  晏青衫知道该起了,于是拉住窗台缓缓站立。
  今天有出戏,他唱小生,说好了清早大家起来对词。
  仗打了一年又一年,戏班生意萧条,可班主也很难拒绝他这样一个新角。
  每日只要两碗稀粥,肯委身柴房,又唱念俱佳的新角。
  他知道自己颜色正在衰败,和急速萎靡的身体一起。可勾上了脸端起方步,却还是能让看客叫一声好,心甘的往台上掷来几枚铜钱。
  足够了。
  这样贫贱而有尊严的生活,对他而言已是半生未遇的恩典。
  
  “七雪!”
  房外有人拍门叫唤,是班主十岁的女儿小翠。
  今天她声音有些兴奋,在门外一直跺脚:“快快快,爹爹找你有事商量。”
  他理好衣衫去到庭院,果然看到众人齐聚,正引着颈子盼他。
  见到他后班主很是激动,长长伸出了五指。
  “五百两!”他不停比着手势:“居然有人出五百两要你唱出《摘星台》,还真是个阔客呢。”
  晏青衫脊背一凉,隐约里已是猜到这位贵客是谁。
  “不过这出摘星台有些奇怪,说是不唱妲己纣王,要唱先朝君主和那妖孽晏青衫。那么唱词咱们就得重新写过……”
  身后班主的话渐渐飘渺淡出,晏青衫步步后退,倚住棵槐树才能勉强站立。
  众人即刻上来观望,嘘寒问暖语声将他湮没。
  “那么班主你写唱词吧。”他挺直了身子往前步去:“到时候给我看眼便成。”
  回到柴房众人拍门不休,说是要他去正房歇息。
  有人出的起身价,待遇果然也即刻不同。
  “抱歉我不习惯和任何人同住间屋。”晏青衫抵住门角,语声轻飘无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