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照青衫冷

作者:梓涵



    “走吧。”他唤趴在桌角昏昏欲睡的锦瑟:“吃饭去,我请你去洪都内首屈一指的金玉楼。”

    锦瑟一声欢呼后飞奔而出,到了金玉楼,好大一锭银子才换得临窗一间雅座,锦瑟摇着头,实足幅暴发户模样,直说要小二捡店里最贵最好的菜式尽管上。

    酒菜很快上了,果然是精细爽口,锦瑟挨样尝过,到临了却还是对盆油闷猪蹄情有独衷。

    她这厢吃的摇头晃脑满嘴流油,晏青衫却只捧了壶酒,一杯后复又一杯,目光凝滞瞧往门外,总象在期待什么。

    到最后连锦瑟也有所觉察,放下碗筷问他:“你等什么?等七爷吗?还是别的谁?”

    “没什么。”

    晏青衫即刻回神,夹块鱼肉递到她跟前。

    “也吃些清淡的。”他道:“留神这样吃法成了水桶,将来嫁不出去。”

    “我才不嫁。”锦瑟张口,还待高声说些豪言壮语,门外却陡然嘈杂起来,有来客乘醉夺了卖艺人长琴,在不远处张口大嘴边唱边弹。

    琴上曲调依稀可辨是胡笳十八拍,唱词则含混不清,什么力拔山河兮气盖世,总之是豪气干云。

    锦瑟自小在戏班长大,也略通些音律,听那人唱弹了一阵,不由也叫了声好。

    “不错呢。”她赞:“虽然醉了弹的乱七八糟,但气势甚足,这人该是个大丈夫。”

    对案晏青衫这刻才将酒杯落桌,身子微微后仰,姿态里透着尘埃落定后的从容。

    “来了。”

    他轻声,几乎低不可闻。

    这言语间那人已撞破门来,醉眼惺忪,身高八尺,虽则两鬓染霜,但丝毫不碍他英雄气概。

    “怎么,晏公子在这厢独饮,也不请我这莽夫一叙吗?”

    他踏着歪斜步子前来,一把将长琴搁上饭桌,也不需人招呼,自说自话便拿起晏青衫跟前酒杯斟满。

    斟满后他举杯,酒已到了唇边,却突然间被他翻腕倾覆,兜头淋了晏青衫满脸。

    “真是。”他趔趄着步子道:“一个婊子喝过的酒杯,我居然也端起来便喝,也不嫌脏,真正是老糊涂了。”

    这话已分明是决意挑衅,锦瑟一拍桌角,正想发难,却被晏青衫一把按住了手腕。

    “齐宣齐大元帅。”晏青衫缓缓起身:“您是一朝重臣,大堂之上污言相向,怕是会有坠您声名。”

    “声名?”那齐宣扬眉,双目赤红迎到晏青衫跟前:“我哪有什么声名,我们这些个沙场上血汗流尽的,哪及得上公子你几夜床上呻吟来的容易?”

    “来来来。”他鼓掌,伸脚将雅座大门踢落:“大家今日有福,来瞧瞧这名动洪都的祸国妖媚,晏青衫晏大公子。”

    门外本就开始聚拢人群,他这一嗓子更是招来闲者无数,那些鄙夷眼神便似无数把刷子,上上下下将晏青衫扫了个通透。

    这等情形下锦瑟哪还按捺得住,一声尖叫扑了上去,不曾够着齐宣肩头,便在他右膀恶狠狠咬了一口。

    齐宣倒吸口气,扬掌想赏她一记耳光,最终却收了回去。

    “我不打女人。”他道:“你最好站远些,免得我气急破例。”

    锦瑟又是一通尖叫,还待再扑,晏青衫却已扬首挡在了齐宣跟前。

    他微抬下颚,不惊不惧,姿态是一贯平静。

    “齐元帅。”片刻后他道:“人皆有心,还请元帅记得,便是再卑贱之人也有尊严。”

    “尊严?”

    齐宣发笑,突然间啐口浓痰上了晏青衫脸面:“你个勾栏院被众人骑跨的婊子,也配有尊严?那院栏里你呻吟着向大爷们求欢时,皇宫里你靠后庭迷惑圣主时,怎么就没曾想起您这可贵的尊严?”

    这言语粗鄙刻毒,将晏青衫呛的好一阵不能呼吸,所有言语都被冻结在了喉间。

    他沉默间门外众人也沉默,在等他反应,到临了不是谁唤了声好,众人立即附和,扬起拇指夸赞齐宣刚直无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