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照青衫冷

作者:梓涵

  一
  固邺城,攻城之战打了七七四十九天,城内粮草不济,城外人马皆疲,谁也没曾讨到好去。
  萧骋在城内,正是午饭时间,侍从端上托盘来,里面东西很是简单,不过是一碗白饭两样小菜。
  他举起碗,觉得食难下咽,于是信步来到城墙脚下。
  今日敌军不曾来犯,士兵们却也不敢松懈,列队轮番下来吃饭。
  大锅里煮着稀粥,清汤能照见人影,士兵们个个脸有菜色。
  “把我午饭端来。”萧骋回身吩咐:“我今日和大家一起用饭。”
  饭菜很快端来,萧骋扬手,将那碗珍珠米倒入了大锅,拿长勺搅拌后又亲自盛了碗稀粥,就着小菜几口喝了个干净。
  他起身,看了眼鸦雀无声的众人,突然将碗高执,道:“从今往后我和大家同锅吃饭。现在这汤水虽然寡淡,但是大家记住,我赤国有良田万顷,只要赢得此仗,有的是衣食无忧,阖家欢快的日子!”
  城下众人起先沉默,再然后都埋头喝起稀粥来,声音齐整,内里的决心比一万句口号都铿锵有力。
  守城之战,池深不如人和,绝定胜负的往往是守军的意志。
  执政之后萧骋声名不再,众将士都以为他已变成个专爱男宠的昏君,是以人心涣散一路溃败。
  可来固邺之后,他对阵时果敢决断,下得城墙来又体恤军心,一月战甲不落人消瘦,硬是将失却的人心生生挽了回来。
  如今城内民心安定,将士军心似铁,赤国已洗脱败相,开始了一场和外敌真正的对峙。
  
  而此刻城墙之外众兵云集,一辆巢车正高高升起,望楼上站着人,银甲反照烈阳,闪着夺目华光。
  很快有人前来奏禀萧骋,说是敌军又有异动,有人正在巢车上远望,观察城内布防。
  萧骋一言不发了上了城楼,长风吹的他战袍猎猎招展,但他立的笔直,右手张弓,箭尖隔空对准了望楼上那片银光。
  箭去如风,嘶声穿越漠漠黄沙,最终钉上了目标胸膛。
  望楼上银光坠落,敌军殒了一员副将,城内将士们三呼震天,军心大受激励。
  “遮箭布起,弩阵预备!”城头有人拔剑高喊。
  敌军此刻也踏沙而来,很快云梯架上城墙,又一轮攻城战开始了。
  “放!”萧骋高喊,手指扣上悬刀,亲手放出了第一簇火弩流星箭。
  □□上包裹棉纱沾以灯油,点着后便成了火弩流星箭,这也是萧骋的主意。
  他发出的第一簇箭射上了云梯,梯上领头之人衣衫着火,一路下坠时火星四散,连云梯也被殃及,渐渐冒出青烟来。
  “放!”他又高喊一声。
  顿时漫天火光飞舞,云梯上附着的士兵便如蝼蚁,一拨拨中箭坠地,接着又一拨拨喊杀上来。
  “放!”
  “投石!”
  “举剑!”
  …………
  城墙上萧骋语声果断明亮,从始至终不曾有半点慌乱。
  夜月升了上来,最后一架云梯轰然倒地,在城下燃为一堆焦土。
  月氏国收兵后退,此战守方告捷。
  而此刻月下萧骋静默,侧影坚毅如山,在饥寒交迫的守将们看来,就如同尊擎天不倒的神坻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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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乾靖宫,四下无声,素心立在门前,引颈盼晏青衫归来。
  这是第三次了,他清早时分出宫,只带一个赶车的小太监,据说是去西雀楼买醉。
  一去便是一天,从清早到夜落。
  回来时他身上飘着酒气,可神态却是清明的,冷冷看着素心,带三分笑意。
  “你等我吗?”他问:“如今大局已定,我死我活都不会再有妨碍,你还等我做什么?”
  素心不语,垂头随他进了内室,立在床边似根木柱。
  晏青衫从她身侧擦肩,不瞧她一眼,钻进被褥开始假寐。
  关节处疼痛难忍,他按捺住尽量不要翻覆。
  “来人!”床边素心突然高喊:“宣太医,晏公子又吐血了!”
  言毕就从怀里抽出方罗巾来,咬破自家中指,看着鲜血将帕子一分分染红。
  “你做什么!”晏青衫霍然起身,眼内燃着把火:“谁又吐血了?”
  素心抬眼,将罗帕塞入他手心,冷冷发了话:“你,你又吐血,如今性命危在旦夕,只盼能见圣上最后一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