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照青衫冷

作者:梓涵


  言毕就出门牵起他的赤兔马,翻身扬尘而去,连半刻也不曾停歇。
  桌上那封书信还在,梁思将它仔细折好收入袖筒。
  落日这时燃起了层云,他出门远眺,看着前方,唇角扬起了个笑。
  
  不过三日萧骋就抵达洪都,连人带马都累去了半条命。
  乾靖宫内太医云集,团团围住晏青衫,都各执一词,要试用自家的方子。
  而晏青衫此刻已瘦脱了形,额角青筋跳动,一日里多半不醒来,醒来便是呕血。
  这不是做戏,他身子本就是油灯将尽,这会不过是掐断了那根一直绷着的弦,由着自己去死而已。
  萧骋见到他之后却不曾伤心泪落,只是上前抱住了他,使了力抱的有些紧。
  他亲手喂他汤药,吐了便再喂,一种不成便换另一种,总之是决计不肯放弃。
  他曾从生死线上将他拉回过一次,认为势必还能拉回第二次。
  三日过去,五日过去,晏青衫能喝下些汤药了,却始终不见好转。
  夜晚时分他身体有些微凉,萧骋抱住了他,看着他左手捉住床单,越扯越紧,直到将床单扯破了个洞。
  他是夜夜如此吗?因为风寒入骨,所以剧痛难耐,所以时常要换床单。
  他还一直以为他是洁癖。
  萧骋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他,他的过去现在,悲喜痛处,自己都不曾真正了解。
  这想法叫他有些害怕,所以使力将他拥的更紧。
  恍惚中他睡着了,醒来时看见晏青衫正看着自己,目光雪亮,似落满星辰。
  “你这样一个性情中人,又怎么能做君主,又怎么能在虎狼成群的世代里自保?”他发话,一言三叹。
  萧骋笑了,轻声回他:“那也不见得,我做胄王时那样艰难,还不是一样过来了。”
  “那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,因为你的三哥不曾吃透你,因为你还不曾爱上任何人。”
  晏青衫连声回道,很是艰难支起了身。
  萧骋端来汤药,他仰脖喝了下去,之后也没再吐出来。
  自时日起他开始好转,好像突然决定不去死了,脉相也勃勃有了生机。
  所有人,尤其是素心,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。
  改了主意决定活下去,不论如何艰难。
  
  ×××××××××××
  ×××××××××××
  第七日时晏青衫病情稳定,萧骋收拾行装准备赶回固邺城。
  还不曾成行内侍总管突然来报,说是东宫皇后和小王爷失了踪,已经几天不见人影了。
  萧骋起先不以为意,淡淡回了句:“许是回了娘家呢。”
  “奴才已经派人去齐元帅府上探过,那里也是人去楼空,只剩下些仆役了。”
  总管这句话说完萧骋才意识到事态严重。
  他在原地立了很久,觉得有记闷雷在头顶炸响。
  “看来齐弦要反!”他怒盈满袖,劈掌斩下块桌角:“也不知月氏国人开了什么条件给他,居然使他齐家放弃东宫之尊!”
  
  齐弦当然是要反,要反的也当然不止他一个。
  还有蓄谋已久的梁思。
  那日萧骋刚刚离营,月氏国就派使节来城,说是有要事相商。
  人进了城,二话不说就是劝降,开出了丰厚条件,说是来日月氏国一统河山,便封齐楣之子萧龙吟为王,仍旧统领赤国疆土,区别只是需向月氏女主称臣而已。
  萧龙吟年纪幼小,当然不能执政,那么便由齐弦摄政,实际上由他把权。
  齐宣有一子一女,齐弦摄政,齐楣之子为王,那么这赤国就彻彻底底是他齐家的了。
  条件开的极是诱人,齐弦其实已经心动,只缺个能够堂皇下马的台阶。
  梁思这时掏出那封书信来,时机把握的刚刚好。
  “青衫不过微恙,勿念勿回。”
  他在堂间将这十个字高声诵读,一字一顿要远近开外每个人清楚听见。
  “微恙,勿回……”他勾起唇角苦笑:“咱们这河山万里将士连营,却抵不上人家一个微恙!说来的确是有些……”
  “有些心寒。”那头齐弦接过话去,怒气升腾上了眉心:“心寒……又岂止是有些,早就是冰冻三尺积重难返!”
  一时之间满堂静默,在座每位都想起齐宣当日是如何屈死,而那元凶如今又是如何逍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