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城之内冷眼看尽,舍弃一切尊严骄傲,成全他所谓大业。
他不曾负他。
苏七雪还是苏七雪,一诺千斤如斯倔强。可贺兰珏却变了,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,早变的面目全非。
从什么时候开始寡情冷漠,所有感情退让给了霸业?
从在父皇坟前立誓,说有生之年定要复国时开始吗?
从一曰曰修习武艺谋略,修习九个时辰时开始吗?
从被家臣说服,承认和家国大业相比,苏七雪和锦儿的安危不是那么紧要时开始吗?
从迎娶了腰围是他两倍的公主,逢迎着渡过那洞房之夜时开始吗?
是的,他的心一天天被铜铸铁浇,开始觉得世上所有执着的感情都一律无稽可笑。
他已经放弃爱惜自己,所以也放弃爱惜世上一个任何人。
包括他的苏七雪,那曾是他心底最最柔软之处的苏七雪。
他看着他沉沦,看着他挣扎痛苦,甚至看着他在父亲坟前被人凌辱,额角血流如注求死不得。
代价,这不过是代价。
他对自己说,这只是他已经付出过,所以旁人付出也无妨的代价。"
那时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,自己已不再爱他,早已亲手将那份感情落葬。可是到最后他发现自己错了。
他的心居然也会疼痛,在那只衣袖横空断为两截,晏青衫绝决离去那刻。
“而我助你,也不再是因为爱你,只不过因为你复姓贺兰而已……”
听到这句话时他心房突然燃起了把大火,将那所谓铜铸铁浇的一颗心瞬时融化。
疼痛,他感觉到疼痛,一如那曰雨夜离别。
原来自己仍旧爱他,在至深至深那处。
可以眼看着他被人拦腰握住,但是决计不能容忍他不再爱了,不能容忍他将心给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一个人。
原来这十数年岁月只是让他自私狠毒,却不曾真正使他无情。 “一时都是错,满盘都遗恨。”
戏台之上晏青衫正唱到这句,突然的喷出口血来,如场红雨般劈头盖脸,将狭窄戏台寸寸分分染红。
贺兰珏在原地坐着,有些怔怔,眼看着一滴热血从自己额头坠落,落到掌心已失却热力。
他上前,想抱住已不支坠地的晏青衫,可是他侧身,缓缓挣脱了怀抱。
“你满意了吗?我为你掏干一切,到最后又只好匍匐在你脚下,死了冷了腐烂成泥,到最终仍属于你。”
地上晏青衫仰起头,冷冷说了这么一句。
那刻贺兰珏感到彻骨寒凉。
是啊,自己真要如此吗,要这样泯灭人性,看着他在自己脚下腐烂成泥?
那是为他已经掏干一切的七雪,那是曾白衣犹如朗月,如今已零落成泥的七雪。
就心软一次吧,只此一次。
他对自己说,证明他心不是铜铁,也血脉通达缓缓跳动。 “那么我许你自由如何?”他开了口,语声专注明朗,象十数年前那个贺兰珏:“我许你真正的自由如何,七雪?”
地上晏青衫闻言霍然抬头,眸子雪亮,那样澄明的光,也一如十数前的苏七雪。
梨花雪,梨花落时一地雪。。
晏青衫在躺椅上微睁双眼,看着满院梨花坠地,唤了声“喜儿”。
那伶俐的小姑娘应声而来,替他加满茶水。
“你知不知道,听说程驸马阴谋毒害女主,被赐死了呢。”
添完茶后她站在晏青衫身侧,睁圆了眼绘声绘色。
“是吗?”过很久晏青衫才问了声,手间茶水好一阵摇晃。
“恩恩。”喜儿回话:“我家表姐在宫里做事,我还听她家人说,女主早就知道他身份,他把毒下在茶水里,女主其实一次也没喝。”
“是吗?”晏青衫又回了句,却已回复平静,手间茶水端的稳稳当当。
原来如此,原来还有一只手隐没在深处,冷眼看着外头翻云覆雨。
贺兰珏口中那所谓痴肥无用的女主,却原来是这样狠辣一个角色。
可怜他一世劳碌,到头来却只是一枚棋子,被落到沙场之上,替人拓疆扩土。
可怜那复国之路迢迢,到头来却只是场幻梦。 “喜儿你去吧。”晏青衫最终挥手,身子深深陷进躺椅:“我累了,想打会子盹。”